第(1/3)页 七月十二,景祯皇帝大敛。 京都城中所有寺庙庵堂,一日撞钟三万响。 灵堂就设在养心殿,天家重佛抑道,明黄缎子面上用金线绣满经文的陀罗经被一床一床铺盖在安置大行皇帝的梓宫金匮里,大周第六十二代天子的遗体穿了十九层敛衣,西侧立着一根长木,灵枢前面的一尊鎏金三足香炉内插着一支安息香,青烟细若游丝。 宫中尽着缟素,拱卫天子寝宫的五千龙吟营将士以新任营官萧静岚为首,摘去象征亲军威仪的大红披风,执刀掼甲肃然站立,森严目光不停在跪在殿外哀声垂泪的文武百官脸上巡视,头顶上阴云层层密布,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按照礼部尚书王盛怀拟定的规程,等巳时初刻大行皇帝灵枢起驾观德殿之后,紧接着就是新皇御极大礼,自此再称呼谥号为景的李燕南,就要改口为先帝,停灵七日之后才开始动工在京都城西修建陵寝。 蟒袍外面罩着一袭小功丧服的内廷首领太监,阴沉着脸站在丹墀下面,寸草不生的下巴上窝出一道深纹,冷冷盯着腰悬双刀跪在皇室宗亲最前面的二皇子李敬威,一言不发。 年轻观星楼主卯时就进了宫,此时就面无表情地站在养心殿门外,身侧是即将要以保和殿大学士身份历经两朝帝王皇权更替的杨之清,百官痛哭声中,首辅杨公偏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昨日没伤着?” 陈无双扯出一丝蔑然笑意,轻轻摇头。 杨之清叹了口气,唏嘘道:“与你师伯相交数十年的情谊,却抽不出身去送老公爷一程,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你怨不怨我?” 陈无双还是摇头,轻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首辅杨公微微一怔,旋即苦笑道:“是啊。身在朝堂,其实跟身在江湖没有什么两样。” 年轻观星楼主双手拢在袖子里,斜倚着养心殿门外的柱子闭上眼,究其根本,朝堂和江湖的险处都在人心二字,江湖上的莽夫就算是有些算计人的心思,总也比不过花花肠子里藏着八个心眼的读书人,用兵也好、处世也罢,力敌终究落了下乘,智取才是所谓的君子之道。 不多时,养心殿里一声宦官独有的尖细嗓音传出,“先帝起灵,百官跪迎!” 仗着观星楼主在保和殿上都有赐座于满朝文武之前的殊荣,腰间悬着焦骨牡丹的陈无双冷冷嗤笑一声,装作听不见那声吆喝,等大周景帝的灵枢被三十二位皇室宗亲抬着送去观德殿,才随手扯了个苦着脸战战兢兢的小太监领路,慢慢在龙吟营将士深为忌惮的眼神中绕着太平湖转了一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摸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塞给小太监,让他头前引着去保和殿。 众目睽睽之下,小太监既不敢收那锭烫手的银子,也不敢拒绝观星楼主的赏赐,迟疑着只好接在手里,快步往朝天殿方向走去,倘若是放在平常时候,他巴不得能跟陈无双搭上几句话,可现在,只想着越早远离这个或许能让他脑袋搬家的年轻贵人就越好。 不知道是不是小太监拿捏的时候正好,陈无双绕了一圈,刚好赶上从观德殿回返的百官列队进入保和殿,他几步截在最前列,不管身后那些或是诧异或是愤懑的目光,昂然佩剑踏进殿门。 一朝天子一朝臣,平公公默然站在龙椅右侧,御阶上早换了曾任东宫总管太监的吴姓宦官,心里十二分高兴的吴公公瞥了眼随着新皇落座龙椅而失势的平公公,一挥手里崭新的拂尘,按官场规矩应该列在陈季淳之前的礼部左侍郎出班唱仪,百官趋前跪拜。 从此,大周王朝一十四州疆域,万万众生,就归了李敬辉掌管。 身着龙袍的大周第六十三代帝王耐着性子接受百官贺礼,照旧赐座司天监观星楼主和当朝首辅大学士,又传旨在百官右侧赐座文华阁大学士蒋之冲、虚设赐座天策大将军郭奉平。 陈无双手里把玩着一黑一白两枚棋子,察觉到对面姓蒋的那位大学士在不停打量自己,皱眉侧头轻声问向杨之清:“杨公,两殿四阁大学士,其余四位为何没有赐座?” 杨之清眯着眼睛正襟危坐,缓缓解释道:“自景祯十九年朝天殿、武英阁两位大学士先后病逝,六位大学士中只有老夫跟文华阁蒋公,其余四职虚设,至今无人递补。”陈无双有些不解,大周王朝再是人才凋零青黄不接,也不至于一直悬着四个紧要官职定不下人选,只不过他对朝堂的事情所知不多,一时想不通里面的原因,索性也就不再多问,反正这对于司天监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朝堂上没有像样的人物掣肘,杨公就能明里暗里多帮司天监几分。 新皇登基的第一件事自然是颁先帝遗诏。 第(1/3)页